橡树 | 俄乌战争观察：详说普里戈津和瓦格纳佣兵之前世今生……

瓦格纳集团在俄罗斯，近年，在莫斯科、彼得堡等地，人们说起“管弦乐队”和“音乐家”，也就有了新的定义，即俄国的私营军事服务公司“瓦格纳集团”。在这张“瓦格纳集团”公开发布的图中，一位佣兵怀抱手风琴，一位佣兵肩扛大铁锤，似乎就在展示“瓦格纳集团”的实质：暴力、力量和音乐。

题记：

我也阳了。

这般突如其来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款的硬着陆，使我饱受冰火煎熬，身心十分难受。

最近几天也就靠着断断续续的写作有限分心，等到一番努力勉强完成文稿，此刻心情更为复杂。

疫情三年，流水空逝，年龄虚长，这也就使得我在以前以为一度明确的认知，随之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我认知的俄国。

以前，我认为俄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柴可夫斯基、列托尔斯泰的国家，为文学、哲学、音乐、美术渲染得美轮美奂的国家。

然而，现在，俄乌战争硝烟随着寒风呼号升腾，宛如幽灵，终于使得我对俄国的认知于无声处完全坍塌。

我长期关注俄国历史，尤其俄国战争史、革命史，本来以为于厚积薄发间写作俄乌战争本该非常轻松，然而，从战争爆发写作至今，我却深感写作俄乌战争实为非常棘手。每每勉力以“凌波微步”的方式写了相关文章，也就更希望能够得到同好的朋友们认同、点赞、转发……

如下正文：

如要详说普里戈津和瓦格纳佣兵之前世今生，还得倒转时光回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从现代国际佣兵说起。

在1991年冷战结束至1992年-1995年波黑战争，2001年“9·11事件”及伊拉克战争期间及之后，全球几无大型战争，却是有着强烈的“混合战争、代理人战争”色彩的地区性局部战争、非对称战争及反恐战争频繁爆发。

为应付这样的局面，美国等西方国家为绕开国会、政府、新闻和舆论的视线，在桌面下实施海外军事行动，应对阿富汗、伊拉克及中东地区的多家极端武装“非对称”攻击，也就陆续投入巨资，扶持成立了一些私营军事服务公司，并将大量无法置放桌面的、甚至“肮脏的”军事行动，外包给了这些私营军事服务公司。

这些军事行动除却常规作战，还包括建设基地、训练、情报、装备、战略指导、医疗等等项目。

此后，受反恐战争助推，全球私营军事服务市场规模很快从数亿美元飙升至数千亿、上万亿美元、乃至更多……

在全球私营军事服务市场中，美国作为世界单极军事超级大国，拥有数量最多的私营军事服务公司，从业人员包括前陆军上将、海湾战争期间美陆军参谋长、巴拿马作战最高指挥官卡尔·沃诺；前陆军上将、海湾战争参战美军第1装甲师罗纳德·格里菲斯；前美军上将、驻欧美军司令克劳森；前美军中将、南方司令部瑟曼等等军界耆宿及2000名退伍军事精英人员等等顶级军事人才。

因此，美国若干私营军事服务公司凭借其钱财物实力，将业务范围扩延最广。

现在，美国私营军事服务公司除却作战业务稍微弱化，却依靠军界耆宿、退伍军事精英的雄厚人才储备，拓展业务至协保美军海外基地；培训美军海外驻军的包括F-35战机、B-2隐身轰炸机、U-2侦察机和“全球鹰”侦察机；情报获得与分析，战术与策略等等方面。

——俄乌战争爆发以来，我们熟悉的每日发布俄乌状况分析且广为简中自媒体洗稿、嫁接的ISW战争研究机构，即为美国典型私营军事服务公司之一。

私人军事服务市场份额逐年飙升，各国私人军事服务公司不断挂牌，火爆一时。

当然，如ISW战争研究机构这样纸上谈兵的智库性质的私营军事服务公司仅是少数，更多的私人军事服务公司的主要业务，还是以佣兵投入实战。

瓦格纳的“小绿人”佣兵。

通常，现代的私人军事服务公司为在某个国家合法注册的、经营武装项目的、具有法人资格私人企业。主要经营武装项目分为战争类与非战争类两类。非战争类包括为雇主提供安保、警卫、军事顾问等等；战争类则以现代国际佣兵作为国家替身而直接投入战场作战。

因为国际佣兵介入战争被国际惯例认为是非政府的个人行为，以及日内瓦公约明确“外国雇佣兵不应享有作为战斗员或成为战俘的权利”等等规定，使得国际佣兵介入战争在缺乏严格约束、军纪的前提下，受到赢利赚钱、面临更大战场危险、缺乏战场回旋余地等不利条件刺激，往往就会刺激战争走向极端，因此变得更为肮脏、残酷、血腥和毫无底线。

伊拉克战争期间，作为美国最大的私人军事服务公司之一，黑水公司深度介入战争，既在2004年3月31日遇到恐怖袭击，导致4名雇佣军阵亡并且遭到悲惨的非人待遇，同时，黑水公司佣兵在伊拉克缺乏严明军纪约束，频繁爆出酗酒、斗殴和滥用武力等等丑闻，以及造成致死较多伊拉克平民的恶性事件。

其中，2007年9月16日，美国“黑水”公司那票精神高度紧张的佣兵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市区执行安保任务，因为缺乏准确判断而滥用武力，当场打死8名平民，打伤13平民。

“黑水”公司丑闻爆出，包括美国媒体在内，全球舆论骂声一片。

受此影响，2008年9月15日，经过瑞士政府和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共同倡议，美国、英国、加拿大、法国、德国、瑞典、瑞士、奥地利、澳大利亚、阿富汗、安哥拉、伊拉克、波兰、塞拉利昂、南非、乌克兰等17个国家派出代表齐聚日内瓦，就私营军事服务、安保服务问题召开了第四次政府会议。

这次会议形成了有着一定国际公法意味的《蒙特勒文书》：

重申要加强受武装冲突影响之人的保护，同时，签字各国政府承担责任，必须确保己国派往冲突地区的军事和安全公司必须遵守国际法。

就此，美英等17个《蒙特勒文书》签字国家都开始整顿自己的私营军事服务公司，从名称到经营，都严格确定私营军事和安保服务的界限。同时将私营军事和安保服务公司的雇员重新定义为“具有武装的平民”，或者称为“签约者”，将其与可能滥用武力的雇佣兵严格区分。

有了《蒙特勒文书》严格规范国际私营军事服务底线，再加上2012年以后美军逐渐撤退阿富汗和伊拉克，使得美英等17个《蒙特勒文书》签字国家的私营军事服务市场、佣兵市场急速萎缩……

然而，也就在此时，作为非《蒙特勒文书》签字国家，俄国却因为两位重要人物在酒桌上的不期而遇，使得俄国的私营军事服务市场、佣兵市场几乎在一夜之间横空出世和急遽膨胀。

这段往事，还要从俄国一位天赋异禀的厨师说起。

这位厨师，便是号称“普京的大厨”的普里戈津。

现在说起普里戈津，名气极大，性格极猛，却非常神秘。

然而，如是知道普里戈津曾经趴在市井的经历和非常瓦灰的人生，确实颇像我们身边邻居、同校的那个谁谁谁。

1961年，普里戈津出身在列宁格勒（即现在的彼得堡）的一个城市平民家庭，中学之后，普里戈津并无雄心大志，学业稀里糊涂却凭膀大腰圆天赋，有着成为一名越野滑雪运动员的清纯梦想，更具有带领小弟们打遍学校几无对手的实力。

2022年4月，俄国家杜马代表米洛诺夫与普里戈津（右）的合影。两人身着迷彩服十分应景，面带微笑，完全沉醉在自己就是一支军队统帅的幻境。

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北京的顽主，川渝的街娃，就是这类朋友的社会尊号。

可是，少年的普里戈津并没有认知到现实骨感。

高中时期，普里戈津在父亲去世之后，被母亲送进了位于彼得堡郊外的一所极为普通且低费用的寄宿体校。

在体校住读期间，未满18岁的普里戈津事犯盗窃，被判缓刑和被学校开除。

就此，辍学回家的普里戈津百无聊赖，既无国营单位安排工作，也就凭借五大三粗的体格和敢玩命的强悍性格，挥舞着西瓜刀带着身边的小弟混迹街头。

这期间的普里戈津，常常扛起大铁锤呼啸街头，打架心狠手辣，有点像港片里面的山鸡。

五大三粗，荷尔蒙旺盛，对金钱和女人充满欲望，一言不合，就带领兄弟们上街碰瓷、设局、打闷棍、撒蒙汗药，坑蒙拐骗外带抢劫教唆。

普里戈津如此晃荡社会，不过年余，即在1981年事犯诈骗、抢劫、斗殴等多罪，被判入狱12年。

1990年，普里戈津在实际服刑9年后被赦出狱。

这一年，南非前第32空中侦察营副营长伊宾·巴罗创办“执行结果”军事服务公司，开始与安哥拉以及塞拉利昂等国政府合作，以资源采掘权交易，驻防多个矿场，并且协助政府军进行平叛作战。

这是现代较早的具有明确的经营方向的私人军事服务公司。

然而，这时的普里戈津还没有踏上厨师的金光大道，无钱无势无人脉，全然不懂全球一片春芳景象和国际私人军事服务市场；满目所见都是苏联走到解体的前夜的政治动荡，经济凋残，风雨飘摇的灰暗的靠不住。

当时，普里戈津被关9年，母亲已经与一位厨师结婚，以在列宁格勒街头卖热狗为生。普里戈津被长年关押，脑子懵灯，认知有闲，眼前为生存计，也就欣然接受母亲和继父安排，推起烧烤外买车走上了列宁格勒街头卖热狗。

虽然少有学识，几乎没有丝毫军事、政治常识，但是普里戈津紧跟继父学习厨艺，走上了厨师金光大道，也就咪蒙着展开了加挂的人生。

回望那段往事，可以肯定地说，这时候的普里戈津其实和国内某个三线城市的烧烤老板，应该有着同样档次的“市井”使命观。

通常，他们基础文化程度较差，却对家人、社会兄弟有情有义，每日油烟相伴唾沫数钱，却大概率完全不清楚当时的波黑战争为何爆发，为何结束，美国军事服务公司戴阳国际集团为何会深度介入波黑战争，军训克罗地亚军队，最终全方位拓展国际军事服务业务……

当然，和全球各地夜烧烤饭局一样，如果同桌兄弟朋友一阵碰杯、嗨吹，几杯烈酒下肚，世界天旋地转，归根结底还就是他们的。

说来很巧，也就在波黑战争时期，普里戈津不断得到继父指点，厨艺大涨，在街边做得一口美味热狗名声远扬，当然，也得益列宁格勒不设城管，小摊小贩可以自由沿街叫卖，因而普里戈津在没有被“公家人砸了摊子”，得以在勤勉数年之后赚得了一桶金。

1997年，俄国经济逐渐复苏，普里戈津的好友见他厨艺出众，也就动员他掏出全部积蓄，联手买下涅瓦河的一艘报废客船，一番油漆喷涂，张灯结彩，将之命名为“新岛”，开张了彼得堡的第一家水上餐厅。

这时，都是开餐厅混社会，普里戈金在“馆子界”的起点，似乎远不如大S的前婆婆妈张兰女士。

1997年，那是一个儿童们翘首企盼的连续剧“还珠格格”尚在拍摄的时代；也是热衷文艺八卦的青少年都在无比热情集体收看湖南卫视“快乐大本营”的时代；还是年龄稍长的人群偏好雪碧洋酒，对散发着劣质香水的雪花灯飞旋的夜场趋之如鹜的时代……

完全可以想象，在慢了中国两拍的彼得堡这样的文化贫瘠的高寒之地，“新岛”餐厅得于油漆和塑料花的鲜艳打扮，完全就是当时彼得堡餐饮界最时髦的标杆。

俄国政商精英和时髦青年当然也是趋之如鹜。

于是，本来混迹街坊酒肆，普里戈津终于迎来了他的人生的最重要的贵人。

本文全文约1.2万字。